第47章 番外：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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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承認，他嫉妒得發狂。
一
湯姆裏德爾從沒想過有一天安妮會離開他，而且是那麽決絕、那麽不留情面的離開。
回家之前，他正跟南非的一個部落女王聊天。他希望她能夠統一非洲四分五裂的各個魔法部族，然後再向他拱手稱臣。
他們談得很好，只是有一條始終無法達成一致。他們兩個誰都無法信任對方，所以那個非洲土著想要嫁給他，用婚姻來維系合作。
湯姆不知道為什麽第一反應就是拒絕。法律層面上他現在還是未婚，而且黑魔王就算重婚，也沒人敢找他麻煩。更何況……他的妻子是那樣下等、低劣的生物。
“容我考慮考慮……”那個女王逼得太緊，一口咬定如果他不答應，寧願找別人合作也不會跟他一起。湯姆頭痛得要命，只能先這樣推脫。
他回家時一路上想了很多事情。很多年前他就考慮要不要幹脆娶一個明面上的妻子。畢竟沒人知道安妮的存在，而且安妮——她根本無法反抗。
這次也一樣——他是一向利益至上的斯萊特林，他在乎的只有能得到什麽，感情在他這裏還不如一個能幹的小精靈，至少後者還能給他端茶倒水。
她做的根本就是小精靈的事！而且這些年，也做得越來越不合格了。
回家時他看到家裏似乎沒點燈，蠟燭用光了嗎？她現在膽小得甚至連出門都不敢，而他還要繼續忍受……為她犧牲利益……
他看到安妮站在一片廢墟之中。他的心忽然揪緊了，“怎麽了？安妮？”他感覺似乎有什麽事要發生了……
“……我們完了，湯姆。”
二
安妮離開後他獨自站在黑暗中，努力平覆沸騰的暴怒。他的魔力把這個已經一片狼藉的家再次席卷了一遍，到最後湯姆幾乎是席地而坐——天花板和地板都化為了齏粉。
他冷笑著，緊緊攥著安妮扔給他的藥瓶。“只不過……”他忽然發現他的聲音發啞，一股強烈的恐慌感餓狼般咬住了他的喉嚨。
“只不過……我不在乎……”
他想，第二天有辦法回覆那個女王了。
安妮離開的第一個月。他再沒離開過辦公的地方。他很少吃東西，很少睡覺。他不知為何一點胃口都沒有。他也不能入睡，因為一旦閉上眼，安妮就會像跗骨之蛆一般出現在眼前。
他恨她！她居然敢這樣做！
他的脾氣變得越發暴烈，一言不合就會對屬下用鉆心咒。他把那些慘叫求饒的家夥想象成安妮，覺得心裏舒服多了。
別讓他抓到她！湯姆惡狠狠地想著。“夠了，停下來吧。”
安妮離開的第二個月。他瘦得很厲害。他發動的襲擊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他焦躁、很容易憤怒，但更多獨自一人的時候他會忍不住想要哭泣。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在折磨著他，每一分每一秒，撕扯著他的靈魂……
現在安妮已經不肯到他夢裏來了。每次閉上眼，他都在心裏默默地小聲祈禱，“安妮……安妮……”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用如此低聲下氣的口吻懇求梅林。
三
他重新修好了他們的房子，每天都回去。他想要是安妮還在，肯定很高興。他還在窗口施了一個魔咒，一旦入夜家裏的燈就會亮起來，就像安妮從未離開過，還像以前一樣在家裏等著他回來。
“滾開！滾開！”每當他如此軟弱，如此渴望安妮的時候，他又會變得格外憤怒。
“離我遠一點！你這個麻瓜……低劣的生物！和我在一起是可憐你！你根本不配！”
他努力用能夠想到的任何一種方式侮辱安妮，在任何一個骯臟的地方想到安妮，然後他發現安妮的形象反而變得更加清晰。
泥巴種身上流出的血裏有安妮。殷紅搖曳的酒杯裏浮著安妮。粗糲堅硬的石墻上嵌著安妮。安妮無處不在。
……他越是渴望她，就越是不肯認輸。他向來得到一切都太簡單了，尤其是安妮。她簡直是對他予求予取。什麽都願意給他，而當她決定要收回她的愛，他也隨之變得兩手空空。
他無數次想象著如果把安妮抓回來，該怎麽懲罰她。可當他發現安妮的黑魔標記越來越微弱，都快感覺不到時，他前所未有地慌了。
他有一瞬間想就這樣不管不顧地沖進霍格沃茲，然後把她帶回來。但他最終冷靜了下來。他的帝國已成雛形，絕對不能在這種時候功虧一簣。至於安妮……湯姆相信她不會那麽懦弱。她答應過絕對不會像他的母親一樣——被愛人拋棄傷心而死。
而且他也不是沒有辦法。覆活石十幾年前就到了他手裏。哪怕是死，他也能把她帶回來。
一切就像他所預想的一樣，安妮在他的感覺裏又慢慢健康了起來。他就知道！她能撐過去！
那天黑魔王心情很好，沒有折磨任何一個人。
但他越來越感到孤單。他已經很久不回家了，那裏似乎突然變成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他根本沒有絲毫眷戀。
湯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他可是黑魔王，他不需要——不需要包括安妮在內的一切沒用的東西！
可他還是回到了倫敦，隨之感到一種歸家游子的安心。
他不敢去霍格沃茲，也不能去見她。他只身來到他們在霍格莫德的小家，除塵咒早已失效，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就像他一樣。
湯姆沈默地游蕩在這所空空如也的房子裏，忽然感到一陣難以抗拒的空洞向他襲來。他靠在窗邊咬牙忍耐，不讓這種可怕的孤獨打敗自己。
無意中他碰到了什麽東西，一聲碎裂的輕響。他彎腰撿起來看，發現那是一個裂成兩半的瓷娃娃。
恍然間他想起剛結婚那段日子，他在外面奔波，為博克先生賣命。偶然在一個地攤上看到這東西，他一眼就覺得像安妮。小小的鼻子，圓圓的眼睛，笑起來嘴邊還有兩個酒渦。黑頭發——黑眼睛，這倒跟她不一樣。他想如果以後他們有孩子，一定就長這個樣子。
……湯姆攥著那個瓷娃娃，鋒利的邊緣深深刺進他的手指，血流了出來。他卻恍然不覺。過往的一切在此刻突然向他襲來，山崩地裂，勢不可當。他輸得一敗塗地。
他很想見見安妮。就在現在。告訴她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回到他身邊，他會好好地對她。孩子、婚姻，只要她不再生氣，他可以什麽都答應她。
他忽然想到也許安妮會在閑暇時來到霍格莫德。獨自一人——這不太可能，大概率是和她新交的朋友一起。安妮總是能輕易地交到朋友。
也許他可以在霍格莫德等她。遠遠地看一眼就足夠。他想她想得快發瘋了。
他沒多想就選定了三把掃帚酒館。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篤定，只要安妮從霍格沃茲出來，就一定會去這個地方。
這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當時他們就坐在那個靠窗的位置，安妮才十五歲，老板甚至不敢賣給她啤酒。還是他撒謊說，安妮是他的小妹妹，生病病得要死了，唯一的願望就是喝一杯蜂蜜啤酒。
安妮那麽瘦，那麽蒼白，他很輕易地說服了老板。
……他真是個混蛋。
四
他在三把掃帚就那樣等啊等，等啊等。一天，一個月，三個月。他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只是專心致志、毫無來由地相信安妮一定會來。
每天他都在期盼今天會見到她。聖誕節那天這願望真的實現了，好像聖誕老人寬容地滿足了所有人的願望。
他一眼就看見蹦蹦跳跳跑進三把掃帚的安妮。那一瞬間時間似乎停滯了……世界安靜得要命。他說不清楚那是什麽感覺，只是好像被海浪沖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下一刻就要淹死了，可他想的只有讓這一刻再長一點，再長一點。
他回過神時蜂蜜啤酒已經灑了一身。他手忙腳亂地清理著——生怕被安妮看到這副狼狽的樣子。事實上完全是他多心，安妮根本沒註意到他，甚至不曾朝他這邊投去一眼。
他憤怒又委屈地看著安妮和她的朋友談笑風生。她一直在笑，神色間開朗了許多。似乎又恢覆了許多年前的朝氣。
他最喜歡的樣子。
然後她走了。他又要開始可憐而無望的等待。
五
可他實在無法忍受了。他寧願鋌而走險——湯姆策劃了黑魔防教授的意外，然後按制作魂器的方式將自己的一片靈魂，裝進了新任教授的身體。
他興奮得要命，甚至不顧可能面臨的危險。鄧布利多那個老家夥一見面就用那種警惕的眼神望著他——仿佛穿透所有偽裝，看到了他的本質……
但是安妮！終於能見到她了！
“……我一看見安妮那張臉就什麽也聽不進去！”
湯姆猜自己的表情現在一定很扭曲。他有一瞬間想沖進去用索命咒殺光這些可惡的，覬覦安妮的人。但他不能——安妮也在附近，如果真的讓她親眼目睹這一切……安妮恐怕就再也不會原諒自己了。
是的，原諒。他承認他錯了，並且請求她的原諒。
安妮對他客氣而疏離地笑，他看到她右手中指上戴著的綠寶石戒指。天知道他費了多大力氣才沒有抓住安妮的手然後質問她從哪兒弄來這東西的。還有，他們原來的戒指又到哪裏去了。
……
“安娜～我的小寶貝～來讓媽媽抱抱～”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與他酷似的小女孩，忽然間明白了一切。安妮有多盼望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因為魔藥的事有多憤怒，他之前完全不能理解。
在他看來，安妮只要待在他身邊，不就夠了嗎？
可他現在明白了。他望著那個有著和他相似眼神，眼睛的顏色卻跟安妮一模一樣的孩子，一朵盛大的煙花在他心裏無聲綻放。
家。父親。丈夫。還有責任。
從那之後，只要有機會，他就會接近安娜，試圖跟她交好。他看得出來安妮有多愛這個女兒，有了安娜的支持，讓她回心轉意一定會事半功倍。
但事情似乎不願按他的想法發展……安妮身後不知何時綴上了一個小尾巴，整天纏著她不放。
湯姆看著安妮對那個可惡的家夥態度一天比一天好，難得有些慌了陣腳。他早就發現了，安妮相當顏控，而那個家夥跟他年輕時也差不了多少。
他很想直接殺了布萊克。可是不行……他知道安妮一定會生氣。她有多在乎那些可笑的學生，自詡為他們的老師，試圖保護他們。如果他親手毀掉這一切……他們就再也不可能了。
他就那樣艱難地、痛苦地，看著布萊克和安妮越來越親近。布萊克總能逗她笑，眼睛裏只看得到安妮一個人。
他是個出身純血家族的格蘭芬多，一個純血的叛徒，卻在面臨與湯姆相似的窘境時，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安妮。
湯姆忽然覺得很心慌。他直到現在才意識到，曾經自己的那些念頭，那些做法，到底有多過分多混蛋。而安妮居然願意容忍這些——她又有多愛他？
“道歉！現在，道歉！”布萊克抽出魔杖。
湯姆下意識去看安妮的表情，和他預料的一樣，她都快哭了。她現在有沒有想到他？想到他們兩個是多麽的不同，自己是多麽的可惡……
很長一段時間湯姆都緩不過來。一直以來他都自詡為至高無上的黑魔王，統治一切的主宰。他認為安妮只要乖乖待在他身邊，而他能好好地保護安妮，這就夠了。他從來沒想過她想要什麽，她什麽時候會感到幸福。
他真的是個混蛋。自以為是、狂妄自大的混蛋。怎麽會那麽相信，只要有他，安妮就什麽也不需要了呢？
她毫無怨言地愛了他那麽多年，她是不是覺得累了？而他居然一直習以為常，甚至肆意輕賤……
湯姆不知道該怎麽辦。他身邊全是跟他一樣，在感情上一竅不通的傻瓜。馬爾福這麽多年一點都沒變，湯姆問他該怎麽讓老婆回心轉意時，他居然還是那個答案，“給她買東西！買到她不生氣！”
這蠢貨！
可惜孤兒院已經不在了。多年前就已經解散，當初那些孩子一個個各奔東西，再也找不到了。現在他又拿什麽讓安妮回到他身邊呢？
湯姆甚至考慮過就這樣放手。他可以不去動霍格沃茲，為她保留一個象牙塔般美好的地方。鄧布利多把她保護得很好，他比湯姆會照顧人，安妮過得很開心。
甚至他可以放過那些討厭的鳳凰社成員。鄧布利多也可以。看在他一直以來照顧安妮的份上……湯姆可以既往不咎。
六
……但當他真的看到那一幕時，湯姆才發現自己根本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安妮投入別人的懷抱。那個該死、該死、該死一萬遍的布萊克！他居然敢吻她！
他都快氣瘋了。食死徒在短時間內紛紛趕到他身旁，他在霍格莫德這個地方盡情地發洩著他的怒火。
……就是在那時候，他感覺到安妮手臂上的黑魔標記被觸動了。一時間湯姆甚至反應不過來——她是不是害怕了？她害怕時還是像以前一樣會下意識地想到他嗎？
湯姆下意識朝標記的方向趕去，甚至沒發覺自己一直在哆嗦。
近了——快到了——他很期望安妮看到他會是什麽表情——
……那可惡的鄧布利多。湯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鄧布利多半路把安妮帶走。絕對不能放過他！湯姆發誓！他要把那個老家夥撕成碎片！
開學了，又回到霍格沃茲。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布萊克沒再繼續纏著安妮。他沒法形容自己心裏的輕松。什麽時候他對自己這麽不自信了？減少一個競爭對手，竟然會讓他如此開心……
他和安娜的關系修覆得差不多了。這孩子很聰明，可畢竟年輕，容易哄。再加上她真的那麽像他……崇拜力量，任性自私。他們兩個在一起就像在照鏡子，不同的是一個看到的是小時候的自己，一個則是未來。
他知道安娜對那個斯內普有著強烈的占有欲，他給她出了個主意。
安娜顯得很開心。那個主意很有用，她答應會在安妮面前為自己說好話。
哼。她以為自己會信她這番鬼話嗎？她心裏在想什麽，湯姆比任何人都清楚。不過就是過河拆橋、落井下石，全都是他玩兒過的東西。
……但她居然把事情告訴了安妮？？！這小混蛋！
他看著安妮支支吾吾，試圖讓他遠離安娜的樣子，感到一陣久違的憤怒。那是他女兒！憑什麽他不能接近！
他再次看到了安妮手上那枚綠寶石戒指。憤怒、嫉妒、暴虐，這些天壓抑著的一切火山爆發一般，變本加厲地噴射出來。
他很想傷害眼前的安妮。憑什麽——憑什麽他痛苦成那樣而她卻無動於衷！
她是他的——永遠屬於他——不管用什麽手段，她有多不願意都要——永遠——留在——他身邊——
他粗暴、侮辱般強吻著她。感受到她的掙紮，卻只會讓他更加興奮。很久沒這麽親近安妮了……她身上的氣息強烈地吸引著他……他無可救藥般沈淪下去……
絕望……悲涼……仿佛一只終於意識到已經掉入陷阱的猛獸，他受傷般低吼著，懇求、逼迫、威脅，這一切通通化成一個念頭——回來吧！回到我身邊！我愛——
“你滾開！”
瘋狂的魔力從她身上傾瀉而出，他猝不及防，踉蹌著倒退了好幾步。
……這不可能。他下意識拒絕接受事實。這不可能。原來他一直以來，為之感到恥辱的、沒有任何魔力的安妮——原來她竟然是個巫師——
湯姆感到一陣眩暈，好像喝醉了一樣，為命運的捉弄而顫栗、發抖。
她拿出魔杖，劍一樣指著他。……她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為了……為了那些無足輕重的人，她真要和他對抗？
“那個布萊克？你真的喜歡上他了？”怒火攻心之餘，他只能想到這個答案。
安妮沒有反駁——她可以否認的！為什麽不？
湯姆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是一片血光。殺意巖漿般沸騰……如果他那些食死徒在場，就知道他現在馬上就要大開殺戒。
他毒蛇般從容而殘忍地說出自己的計劃。所有人，布萊克，斯內普，鄧布利多，全都要死。而且要當著她的面，他要親手殺掉他們。他要讓她明白，絕對不可以反抗他，背叛他——
“神鋒無影！”她哭著哽咽道。
他都被她逗笑了。湯姆寬容地望著她，就像獅子寬容地望著膽敢對他露出爪子的小貓咪。“這是什麽咒語？你自創的嗎？”他甚至有心情開玩笑。
……黑色的風刃無聲無息地穿透了他的胸口。劇痛潮水般蜂擁而上……他不敢置信，震驚到極致，搖搖晃晃地跪在地上。
……看來是真把她嚇壞了。他忽然一點都不生氣了，還有些擔心安妮。她哭得太兇了，簡直就像受了重傷、馬上要死的人是她一樣。
“安妮……”他低聲喊著她的名字，已經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他感到很冷，就像小時候冬夜裏一樣。那時安妮躺在他身邊，他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她溫暖又平靜的身體。
“安妮……”她果然心軟了。她抱著他一直地哭，眼淚啪嗒啪嗒落在他臉上，“湯姆……”
他滿足地嘆了口氣。
死……為什麽他忽然不怕了呢？他現在只想，如何才能哄著安妮，讓她再親他一下。
“我愛你……”他無聲地蠕動著嘴唇，眼神貪婪地盯著安妮。
他是不是瘋了？
也許是吧。他認了。
“等著我，安妮。等我來接你。”他笑著說。漸漸沈入黑暗。
他充滿希望、躊躇滿志地沈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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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承認，他嫉妒得發狂。
一
湯姆裏德爾從沒想過有一天安妮會離開他，而且是那麽決絕、那麽不留情面的離開。
回家之前，他正跟南非的一個部落女王聊天。他希望她能夠統一非洲四分五裂的各個魔法部族，然後再向他拱手稱臣。
他們談得很好，只是有一條始終無法達成一致。他們兩個誰都無法信任對方，所以那個非洲土著想要嫁給他，用婚姻來維系合作。
湯姆不知道為什麽第一反應就是拒絕。法律層面上他現在還是未婚，而且黑魔王就算重婚，也沒人敢找他麻煩。更何況……他的妻子是那樣下等、低劣的生物。
“容我考慮考慮……”那個女王逼得太緊，一口咬定如果他不答應，寧願找別人合作也不會跟他一起。湯姆頭痛得要命，只能先這樣推脫。
他回家時一路上想了很多事情。很多年前他就考慮要不要幹脆娶一個明面上的妻子。畢竟沒人知道安妮的存在，而且安妮——她根本無法反抗。
這次也一樣——他是一向利益至上的斯萊特林，他在乎的只有能得到什麽，感情在他這裏還不如一個能幹的小精靈，至少後者還能給他端茶倒水。
她做的根本就是小精靈的事！而且這些年，也做得越來越不合格了。
回家時他看到家裏似乎沒點燈，蠟燭用光了嗎？她現在膽小得甚至連出門都不敢，而他還要繼續忍受……為她犧牲利益……
他看到安妮站在一片廢墟之中。他的心忽然揪緊了，“怎麽了？安妮？”他感覺似乎有什麽事要發生了……
“……我們完了，湯姆。”
二
安妮離開後他獨自站在黑暗中，努力平覆沸騰的暴怒。他的魔力把這個已經一片狼藉的家再次席卷了一遍，到最後湯姆幾乎是席地而坐——天花板和地板都化為了齏粉。
他冷笑著，緊緊攥著安妮扔給他的藥瓶。“只不過……”他忽然發現他的聲音發啞，一股強烈的恐慌感餓狼般咬住了他的喉嚨。
“只不過……我不在乎……”
他想，第二天有辦法回覆那個女王了。
安妮離開的第一個月。他再沒離開過辦公的地方。他很少吃東西，很少睡覺。他不知為何一點胃口都沒有。他也不能入睡，因為一旦閉上眼，安妮就會像跗骨之蛆一般出現在眼前。
他恨她！她居然敢這樣做！
他的脾氣變得越發暴烈，一言不合就會對屬下用鉆心咒。他把那些慘叫求饒的家夥想象成安妮，覺得心裏舒服多了。
別讓他抓到她！湯姆惡狠狠地想著。“夠了，停下來吧。”
安妮離開的第二個月。他瘦得很厲害。他發動的襲擊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他焦躁、很容易憤怒，但更多獨自一人的時候他會忍不住想要哭泣。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在折磨著他，每一分每一秒，撕扯著他的靈魂……
現在安妮已經不肯到他夢裏來了。每次閉上眼，他都在心裏默默地小聲祈禱，“安妮……安妮……”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用如此低聲下氣的口吻懇求梅林。
三
他重新修好了他們的房子，每天都回去。他想要是安妮還在，肯定很高興。他還在窗口施了一個魔咒，一旦入夜家裏的燈就會亮起來，就像安妮從未離開過，還像以前一樣在家裏等著他回來。
“滾開！滾開！”每當他如此軟弱，如此渴望安妮的時候，他又會變得格外憤怒。
“離我遠一點！你這個麻瓜……低劣的生物！和我在一起是可憐你！你根本不配！”
他努力用能夠想到的任何一種方式侮辱安妮，在任何一個骯臟的地方想到安妮，然後他發現安妮的形象反而變得更加清晰。
泥巴種身上流出的血裏有安妮。殷紅搖曳的酒杯裏浮著安妮。粗糲堅硬的石墻上嵌著安妮。安妮無處不在。
……他越是渴望她，就越是不肯認輸。他向來得到一切都太簡單了，尤其是安妮。她簡直是對他予求予取。什麽都願意給他，而當她決定要收回她的愛，他也隨之變得兩手空空。
他無數次想象著如果把安妮抓回來，該怎麽懲罰她。可當他發現安妮的黑魔標記越來越微弱，都快感覺不到時，他前所未有地慌了。
他有一瞬間想就這樣不管不顧地沖進霍格沃茲，然後把她帶回來。但他最終冷靜了下來。他的帝國已成雛形，絕對不能在這種時候功虧一簣。至於安妮……湯姆相信她不會那麽懦弱。她答應過絕對不會像他的母親一樣——被愛人拋棄傷心而死。
而且他也不是沒有辦法。覆活石十幾年前就到了他手裏。哪怕是死，他也能把她帶回來。
一切就像他所預想的一樣，安妮在他的感覺裏又慢慢健康了起來。他就知道！她能撐過去！
那天黑魔王心情很好，沒有折磨任何一個人。
但他越來越感到孤單。他已經很久不回家了，那裏似乎突然變成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他根本沒有絲毫眷戀。
湯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他可是黑魔王，他不需要——不需要包括安妮在內的一切沒用的東西！
可他還是回到了倫敦，隨之感到一種歸家游子的安心。
他不敢去霍格沃茲，也不能去見她。他只身來到他們在霍格莫德的小家，除塵咒早已失效，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就像他一樣。
湯姆沈默地游蕩在這所空空如也的房子裏，忽然感到一陣難以抗拒的空洞向他襲來。他靠在窗邊咬牙忍耐，不讓這種可怕的孤獨打敗自己。
無意中他碰到了什麽東西，一聲碎裂的輕響。他彎腰撿起來看，發現那是一個裂成兩半的瓷娃娃。
恍然間他想起剛結婚那段日子，他在外面奔波，為博克先生賣命。偶然在一個地攤上看到這東西，他一眼就覺得像安妮。小小的鼻子，圓圓的眼睛，笑起來嘴邊還有兩個酒渦。黑頭發——黑眼睛，這倒跟她不一樣。他想如果以後他們有孩子，一定就長這個樣子。
……湯姆攥著那個瓷娃娃，鋒利的邊緣深深刺進他的手指，血流了出來。他卻恍然不覺。過往的一切在此刻突然向他襲來，山崩地裂，勢不可當。他輸得一敗塗地。
他很想見見安妮。就在現在。告訴她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回到他身邊，他會好好地對她。孩子、婚姻，只要她不再生氣，他可以什麽都答應她。
他忽然想到也許安妮會在閑暇時來到霍格莫德。獨自一人——這不太可能，大概率是和她新交的朋友一起。安妮總是能輕易地交到朋友。
也許他可以在霍格莫德等她。遠遠地看一眼就足夠。他想她想得快發瘋了。
他沒多想就選定了三把掃帚酒館。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篤定，只要安妮從霍格沃茲出來，就一定會去這個地方。
這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當時他們就坐在那個靠窗的位置，安妮才十五歲，老板甚至不敢賣給她啤酒。還是他撒謊說，安妮是他的小妹妹，生病病得要死了，唯一的願望就是喝一杯蜂蜜啤酒。
安妮那麽瘦，那麽蒼白，他很輕易地說服了老板。
……他真是個混蛋。
四
他在三把掃帚就那樣等啊等，等啊等。一天，一個月，三個月。他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只是專心致志、毫無來由地相信安妮一定會來。
每天他都在期盼今天會見到她。聖誕節那天這願望真的實現了，好像聖誕老人寬容地滿足了所有人的願望。
他一眼就看見蹦蹦跳跳跑進三把掃帚的安妮。那一瞬間時間似乎停滯了……世界安靜得要命。他說不清楚那是什麽感覺，只是好像被海浪沖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下一刻就要淹死了，可他想的只有讓這一刻再長一點，再長一點。
他回過神時蜂蜜啤酒已經灑了一身。他手忙腳亂地清理著——生怕被安妮看到這副狼狽的樣子。事實上完全是他多心，安妮根本沒註意到他，甚至不曾朝他這邊投去一眼。
他憤怒又委屈地看著安妮和她的朋友談笑風生。她一直在笑，神色間開朗了許多。似乎又恢覆了許多年前的朝氣。
他最喜歡的樣子。
然後她走了。他又要開始可憐而無望的等待。
五
可他實在無法忍受了。他寧願鋌而走險——湯姆策劃了黑魔防教授的意外，然後按制作魂器的方式將自己的一片靈魂，裝進了新任教授的身體。
他興奮得要命，甚至不顧可能面臨的危險。鄧布利多那個老家夥一見面就用那種警惕的眼神望著他——仿佛穿透所有偽裝，看到了他的本質……
但是安妮！終於能見到她了！
“……我一看見安妮那張臉就什麽也聽不進去！”
湯姆猜自己的表情現在一定很扭曲。他有一瞬間想沖進去用索命咒殺光這些可惡的，覬覦安妮的人。但他不能——安妮也在附近，如果真的讓她親眼目睹這一切……安妮恐怕就再也不會原諒自己了。
是的，原諒。他承認他錯了，並且請求她的原諒。
安妮對他客氣而疏離地笑，他看到她右手中指上戴著的綠寶石戒指。天知道他費了多大力氣才沒有抓住安妮的手然後質問她從哪兒弄來這東西的。還有，他們原來的戒指又到哪裏去了。
……
“安娜～我的小寶貝～來讓媽媽抱抱～”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與他酷似的小女孩，忽然間明白了一切。安妮有多盼望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因為魔藥的事有多憤怒，他之前完全不能理解。
在他看來，安妮只要待在他身邊，不就夠了嗎？
可他現在明白了。他望著那個有著和他相似眼神，眼睛的顏色卻跟安妮一模一樣的孩子，一朵盛大的煙花在他心裏無聲綻放。
家。父親。丈夫。還有責任。
從那之後，只要有機會，他就會接近安娜，試圖跟她交好。他看得出來安妮有多愛這個女兒，有了安娜的支持，讓她回心轉意一定會事半功倍。
但事情似乎不願按他的想法發展……安妮身後不知何時綴上了一個小尾巴，整天纏著她不放。
湯姆看著安妮對那個可惡的家夥態度一天比一天好，難得有些慌了陣腳。他早就發現了，安妮相當顏控，而那個家夥跟他年輕時也差不了多少。
他很想直接殺了布萊克。可是不行……他知道安妮一定會生氣。她有多在乎那些可笑的學生，自詡為他們的老師，試圖保護他們。如果他親手毀掉這一切……他們就再也不可能了。
他就那樣艱難地、痛苦地，看著布萊克和安妮越來越親近。布萊克總能逗她笑，眼睛裏只看得到安妮一個人。
他是個出身純血家族的格蘭芬多，一個純血的叛徒，卻在面臨與湯姆相似的窘境時，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安妮。
湯姆忽然覺得很心慌。他直到現在才意識到，曾經自己的那些念頭，那些做法，到底有多過分多混蛋。而安妮居然願意容忍這些——她又有多愛他？
“道歉！現在，道歉！”布萊克抽出魔杖。
湯姆下意識去看安妮的表情，和他預料的一樣，她都快哭了。她現在有沒有想到他？想到他們兩個是多麽的不同，自己是多麽的可惡……
很長一段時間湯姆都緩不過來。一直以來他都自詡為至高無上的黑魔王，統治一切的主宰。他認為安妮只要乖乖待在他身邊，而他能好好地保護安妮，這就夠了。他從來沒想過她想要什麽，她什麽時候會感到幸福。
他真的是個混蛋。自以為是、狂妄自大的混蛋。怎麽會那麽相信，只要有他，安妮就什麽也不需要了呢？
她毫無怨言地愛了他那麽多年，她是不是覺得累了？而他居然一直習以為常，甚至肆意輕賤……
湯姆不知道該怎麽辦。他身邊全是跟他一樣，在感情上一竅不通的傻瓜。馬爾福這麽多年一點都沒變，湯姆問他該怎麽讓老婆回心轉意時，他居然還是那個答案，“給她買東西！買到她不生氣！”
這蠢貨！
可惜孤兒院已經不在了。多年前就已經解散，當初那些孩子一個個各奔東西，再也找不到了。現在他又拿什麽讓安妮回到他身邊呢？
湯姆甚至考慮過就這樣放手。他可以不去動霍格沃茲，為她保留一個象牙塔般美好的地方。鄧布利多把她保護得很好，他比湯姆會照顧人，安妮過得很開心。
甚至他可以放過那些討厭的鳳凰社成員。鄧布利多也可以。看在他一直以來照顧安妮的份上……湯姆可以既往不咎。
六
……但當他真的看到那一幕時，湯姆才發現自己根本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安妮投入別人的懷抱。那個該死、該死、該死一萬遍的布萊克！他居然敢吻她！
他都快氣瘋了。食死徒在短時間內紛紛趕到他身旁，他在霍格莫德這個地方盡情地發洩著他的怒火。
……就是在那時候，他感覺到安妮手臂上的黑魔標記被觸動了。一時間湯姆甚至反應不過來——她是不是害怕了？她害怕時還是像以前一樣會下意識地想到他嗎？
湯姆下意識朝標記的方向趕去，甚至沒發覺自己一直在哆嗦。
近了——快到了——他很期望安妮看到他會是什麽表情——
……那可惡的鄧布利多。湯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鄧布利多半路把安妮帶走。絕對不能放過他！湯姆發誓！他要把那個老家夥撕成碎片！
開學了，又回到霍格沃茲。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布萊克沒再繼續纏著安妮。他沒法形容自己心裏的輕松。什麽時候他對自己這麽不自信了？減少一個競爭對手，竟然會讓他如此開心……
他和安娜的關系修覆得差不多了。這孩子很聰明，可畢竟年輕，容易哄。再加上她真的那麽像他……崇拜力量，任性自私。他們兩個在一起就像在照鏡子，不同的是一個看到的是小時候的自己，一個則是未來。
他知道安娜對那個斯內普有著強烈的占有欲，他給她出了個主意。
安娜顯得很開心。那個主意很有用，她答應會在安妮面前為自己說好話。
哼。她以為自己會信她這番鬼話嗎？她心裏在想什麽，湯姆比任何人都清楚。不過就是過河拆橋、落井下石，全都是他玩兒過的東西。
……但她居然把事情告訴了安妮？？！這小混蛋！
他看著安妮支支吾吾，試圖讓他遠離安娜的樣子，感到一陣久違的憤怒。那是他女兒！憑什麽他不能接近！
他再次看到了安妮手上那枚綠寶石戒指。憤怒、嫉妒、暴虐，這些天壓抑著的一切火山爆發一般，變本加厲地噴射出來。
他很想傷害眼前的安妮。憑什麽——憑什麽他痛苦成那樣而她卻無動於衷！
她是他的——永遠屬於他——不管用什麽手段，她有多不願意都要——永遠——留在——他身邊——
他粗暴、侮辱般強吻著她。感受到她的掙紮，卻只會讓他更加興奮。很久沒這麽親近安妮了……她身上的氣息強烈地吸引著他……他無可救藥般沈淪下去……
絕望……悲涼……仿佛一只終於意識到已經掉入陷阱的猛獸，他受傷般低吼著，懇求、逼迫、威脅，這一切通通化成一個念頭——回來吧！回到我身邊！我愛——
“你滾開！”
瘋狂的魔力從她身上傾瀉而出，他猝不及防，踉蹌著倒退了好幾步。
……這不可能。他下意識拒絕接受事實。這不可能。原來他一直以來，為之感到恥辱的、沒有任何魔力的安妮——原來她竟然是個巫師——
湯姆感到一陣眩暈，好像喝醉了一樣，為命運的捉弄而顫栗、發抖。
她拿出魔杖，劍一樣指著他。……她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為了……為了那些無足輕重的人，她真要和他對抗？
“那個布萊克？你真的喜歡上他了？”怒火攻心之餘，他只能想到這個答案。
安妮沒有反駁——她可以否認的！為什麽不？
湯姆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是一片血光。殺意巖漿般沸騰……如果他那些食死徒在場，就知道他現在馬上就要大開殺戒。
他毒蛇般從容而殘忍地說出自己的計劃。所有人，布萊克，斯內普，鄧布利多，全都要死。而且要當著她的面，他要親手殺掉他們。他要讓她明白，絕對不可以反抗他，背叛他——
“神鋒無影！”她哭著哽咽道。
他都被她逗笑了。湯姆寬容地望著她，就像獅子寬容地望著膽敢對他露出爪子的小貓咪。“這是什麽咒語？你自創的嗎？”他甚至有心情開玩笑。
……黑色的風刃無聲無息地穿透了他的胸口。劇痛潮水般蜂擁而上……他不敢置信，震驚到極致，搖搖晃晃地跪在地上。
……看來是真把她嚇壞了。他忽然一點都不生氣了，還有些擔心安妮。她哭得太兇了，簡直就像受了重傷、馬上要死的人是她一樣。
“安妮……”他低聲喊著她的名字，已經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他感到很冷，就像小時候冬夜裏一樣。那時安妮躺在他身邊，他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她溫暖又平靜的身體。
“安妮……”她果然心軟了。她抱著他一直地哭，眼淚啪嗒啪嗒落在他臉上，“湯姆……”
他滿足地嘆了口氣。
死……為什麽他忽然不怕了呢？他現在只想，如何才能哄著安妮，讓她再親他一下。
“我愛你……”他無聲地蠕動著嘴唇，眼神貪婪地盯著安妮。
他是不是瘋了？
也許是吧。他認了。
“等著我，安妮。等我來接你。”他笑著說。漸漸沈入黑暗。
他充滿希望、躊躇滿志地沈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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